今天是:
最近看汪曾祺的散文,“理发师”三个字跳入眼帘,不禁会心一笑。这是一个带着年代感的词汇,现在这个行业的从业者,讲究一点儿的都叫“形象设计师”“发型设计师”“发型顾问”云云。年轻的孩子们,会带着三分调侃地戏称他们为“TONY老师”。
这一篇散文勾起了我脑海中童年时代的回忆,那些跟随爷爷或者父亲去理发店的情形。那间理发店在学校的教工活动中心二楼,古旧的楼梯爬上去,左手边是理发店,右手边是新华书店——这个格局颇有点趣味,我一度疑心,是不是在内涵读书人应该先把颜面收拾清爽。
因为当时身量未足,从孩子的视角看去,那是一间巨大的店堂——朝南临街那面墙开着一溜儿窗户,阳光从窗口射进来,显得店面特别敞亮。空气中混合着剃胡子肥皂水和洗发膏的味道,很特别,虽然并不算好闻。理发店有五六个师傅,男男女女都统一穿着白色的制服。店里摆着一溜儿老式的椅子,有巨大的圆形底盘,特别笨重的样子。男顾客剪完头,通常还要刮个胡子。所以师傅们会把椅背往后斜放下一点儿,让顾客呈现出一个半躺的姿态。接着,师傅们会熟稔地用热毛巾敷面,再有条不紊地用小刷子蘸满肥皂泡沫,均匀抹在热敷后的下颌和颈脖后边儿——那都是剃刀将要游走的区域。匣子里折叠的剃刀,被理发师不紧不慢打开,在椅背上挂着的一块看不出本色的皮子上来回摩擦几次,仿佛就变得锋利了,闪着淡青色的冷光。
后面的一幕,孩提时代的我每次看到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——现在回想起来,依然会觉得不可思议——那一把冰冷坚硬的刀怎么能那么灵活而轻盈地游走在起伏的面部,利索地把乱糟糟的胡茬、鬓角清理得干干净净?
一些年纪大点儿的理发师通常会边干活边聊天,话题很泛,或者是一场球赛,或者是前夜精彩的牌局……聊到兴起,顾客也忍不住加入话题里,店里不时就爆出一阵笑声,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。看着镜子里和人聊得浑然忘我的理发师,我突然就想到武侠小说里那些神秘的刀客,心不在焉出手,却总能一击即中。所谓大隐隐于市,能在理发店干到两鬓斑白的师傅,多少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。
时光倏忽,街上的楼房越来越高,马路上的车越来越多,五颜六色的店面也渐渐取代了记忆中那间洒满阳光的理发店。现在剪个头发,对于性格内向一点的人来说不啻一场大冒险——首先要从一堆巧舌如簧的发型顾问中突出重围,然后再意志坚定地拒绝各种会员卡充值,才能坐上剪头发的那把椅子。当你以为这就是终点时,后续还有一场大型的PUA现场等着。
发质这么差啊,要不要做个发膜保养?
发量有点少呢,最好还是用精油护理一下头皮。
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们的养护SPA套餐吗?
或者植发改善一下……
TONY们都会有一套话术,让你深信,只要肯掏钱,每一个进来的“卖炭翁”,都能在他们的巧手下,摇身变成翩翩探花郞。
有天散步,误入一条老巷。巷子两边是典型的锡式老宅,矮小古旧,一条石子路甚是坎坷。我慢腾腾走着,意外地发现小巷子里居然开着两间小菜馆,一个杂货店,看起来生意还不错的样子。再往前走,模糊的天光里,一间开着门的理发铺出现在拐角处。店面很小,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一张老式理发店的那种笨重大椅子。理发师傅看起来六十出头,坐在椅子上的客人也颇有些年纪。
“剪头发吗?”可能我驻足的时间久了点,理发师傅有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,问道。
“啊……不用……”突然有种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到的慌张,我摇摇手下意识拒绝。
理发师傅笑笑,收回目光,又慢悠悠地和椅子上的客人闲聊,用那种软软的吴语,有一句没一句的。
我悄悄离开,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看他们仿佛被封锢在一段旧时光中,不紧不慢过着自己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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