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何故，每次外出都对火车情有独钟。

深夜的火车站人潮拥挤，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雨丝，灯光照耀的地方，腾起潮湿的雾。火车经过的时候，一节节车厢上映出自己的影子，又伴随着压过铁轨的声音呼啸而过。

那天晚上挤在满是二手烟的车厢里，我看见靠窗站着的伯伯提着一大袋鸡蛋糕腼腆地笑着，说女儿最喜欢吃这个；一个为了省钱买了无座票的大妈困得不行，到处蹲着睡觉；有靠着行李蜷缩角落沉默不语的；也有聚在一起抽烟海聊的。他们打着扑克，聊天聊地聊打拼。而我，为自己第一次触碰到日常生活之外的世界而兴奋不已。

其中一个伯伯说，自己是第一次坐火车，想去外面看看。从没坐过飞机，因为害怕，怕“飞得找不着了”，他说：“以前不是有个马航什么的吗……”他们聊到起劲的时候却也不抽烟，因为“要不然周围这么多人都得吸二手烟”，我不由得为这份朴实的善良而感动。他们中有两个哥哥，一个在无锡打工，另一个在上海，临到站的时候互相加了微信，说：“以后挣着钱找你玩去！”另一个马上说：“挣不着也来！”

突然想到路遥在《平凡的世界》里写过一句话，“普通人和出类拔萃的人一样，也有自己的欢乐和痛苦，只是不为大多数人了解罢了。”他们萍水相逢，与这车上的许多人一样，带着满腔热忱站在生活的风口奋力前行。他们的故事也许平平淡淡，却从来不缺少温暖与感动。

是谁说过，要了解人间百态，就到火车上去。绿皮车真的就像是一个浓缩的中国社会，那里才是生活。各式各样的方言，各种各样的人，从哪儿来，到哪里去，鸿儒或白丁，都不过是火车上的匆匆过客，通通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。在这个临时大家庭里，大家都有烟同抽，有酒同喝，有充电宝也同充，往往是聚在一起一交流，几分钟就成好朋友了。车厢里回荡着的都是“老乡老乡”的叫卖声———“啤酒饮料矿泉水，瓜子花生八宝粥……”。大家一边抱怨挪行李的不便，起哄着售卖员浮夸的推销和一次次不讲信用的“今天最后一趟了！”，一边磕着瓜子唠着嗑：“都不容易，都是为了生活啊……”

曾经看过一组摄影作品，叫《火车上的中国人》，它用黑白镜头和故事性的画面记录了绿皮车跨越二十年的历史。二十年，从绿皮车到复兴号，一张高铁一等座的票，坐绿皮火车的话可以横穿整个中国。曾经风靡一时的绿皮车，如今却俨然成了落后或是底层的代名词，可我却无可避免地对它产生了某种情结。不，我从来不向往拥挤的车厢、需要排队的热水或是脏兮兮的洗手间，但我喜欢旅途中那些鲜活的故事，那些平凡却仍努力生活着的人。

绿皮车向北开，晃晃悠悠的车厢里轰隆隆地响着，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，慢下来静静听着萍水相逢的旅人，给彼此讲完最后一个故事。